短暂地和他对视，季星波从他那双眼里看到了许多藏觅得很深的东西。
许许多多，她看不懂的情绪。算了，事到如今，她也不想看懂了。
季星波翕动嘴唇半晌，最后摇摇头：“都是成年人了，有些话说出来也没意义。”
她霎时感觉小腹传来撕裂般的疼痛，伸手一摸，摸到了一块黏腻的纱布，看到纱布渗出一片红色当即愣住。
这一番话，宛如一道惊雷，直接在彭沛耳边炸开，半晌没回过神来。
直到看见季星波病号服上的血渍，这才反应过来，浑身都泛着凉劲儿。
彭沛也顾不上外边有媒体蹲守了，急忙去找医生，等伤口重新缝合完，季星波抬起头才发现彭沛早就离开了。
之后的几个小时，还没等彭沛有什么大动作，忽冷忽热，加上重度疲劳，他自己就先发起高烧，躺在季星波隔壁的病床上，整个人昏昏沉沉的。
这次的发烧可谓是病来如山倒，彭沛连说话的力气都没剩下，还一直发抖，嘴里渐渐说起了胡话。
孙尚河听不懂彭沛在说什么，心里愈发着急。
当前暴雨导致医院断电停诊，大量医用设备被淹，医院目前有千余人被困，不知何时才能恢复正常运行。在此之前，他特意去锅炉房打了一壶热水备用，不过两三个小时，热水已经用完，手机信号也是时好时坏。
这下急得孙尚河团团转，现在的境地简直就是前有豺狼后有猛虎，匆匆找护士要了退烧药，忙活了大半天，彭沛的体温才慢慢回归正常水平。
只是没想到后半夜又反复烧起来，来势汹汹。
刚好秦勉程幸任风轻一行人找来，孙尚河跟见了救星似的，立刻小跑过来一顿抱怨。
“各位祖宗，你们来得正好。快来看看，我们boss烧糊涂了，不肯看病，嘴里总念着‘醒醒’，也不见人睁眼，这可怎么办啊？该不会烧傻了吧？”
程幸任风轻对视一眼，一致看向秦勉，他俩可都是把彭沛得罪了透，这好人只能秦勉来做了。
他们几个从前就一起花天酒地，再了解不过彭沛，人狠，做事也有手段。可自从季星波出现，就成了他被人拿捏的软肋，这并不是个好兆头。
他哪舍得让季星波受罪，不然也不会塞着瞒着不敢让她知道订婚的事，现在都跟家里都闹翻了。
秦勉在众目所托下走进房间，就听见彭沛口齿不清地喊着‘醒醒’，嘴角了然往后一扯。
这哪是什么醒醒，根本就是星星吧。
果然是烧糊涂了，他长长叹了口气。
彭沛这样一个人，好像从来都没有大大方方为心动买过单。真是日有所思，夜有所梦，连病了也不安生。
只是人的悲欢并不相通，他只是觉得酌情付出，理性抽离才是最理智的选择。
“行了，心病还须心药医，我们待在这儿也于事无补。”
另一侧，季星波麻药劲儿过了，伤口疼得厉害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许久，这会儿夜已经深了，整座医院陷入寂静之中，忽然听见隔壁传来动静，被这么一打岔，困意都烟消云散了。
她起身要出去，却听到门口传来几道熟悉的声音。
“从没见彭沛这样，也许这就叫做成长吧。”
“原本他就两三天没睡过觉，这下好了，高烧什么时候能退？”
“手术之后，需要调养的可不止她季星波一个。”
几人一出门就撞见了穿着病号服，肩上披着外套的季星波。
什么叫尴尬？这就是！脚趾简直能在地上抠出两室一厅。
程幸讪讪笑了笑，刚拿出来的烟又塞了回去，仰头磕绊着说：“这月亮可真圆，老秦你快看，星星也挺多。”
密不透风的夜空什么也没有，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，有的只是乌云密布。
“英雄难过美人关啊。”任风轻背着手，有感而发，也不知道说给自己听，还是说给有心人听。
季星波死死抠着掌心，一双桃花眸紧盯着隔壁病房的方向，嘴唇嗫嚅，最终却什么也没说。
深夜的病房里，除了输液管传来的滴答声，时间仿佛静止了般。
为了防止打草惊蛇，季星波一路摸黑走到床前。
季星波手背贴了贴彭沛的额头，手刚碰到彭沛，就被他身上的高温烫得一惊，急忙缩了回去。
竟然真的发烧了。
此刻，季星波才注意到彭沛脸上透着不正常的红晕，迟疑了下，他不会真的……千里迢迢跑来找她吧？
看着眼前这一幕，季星波忽然没了睡觉的兴致。
她侧身倒了一杯温水，又从床边药箱拿出退烧药，将水杯递到了彭沛嘴边。
也不知道彭沛是失去了意识，还是怎样，送到嘴边的水又沿着下巴流了下来，滴水不进。
他没换病号服，身上的衬衫分不清是被水浸湿还是被冷汗浸湿，季星波赶忙放下水杯，抽了纸巾擦拭被浸湿的衣襟。
谁想到他衬衫上的纽扣都没扣齐，上面三颗纽扣还脱了线，露出大片起伏的胸肌，怎么看都是扎眼的存在。
刚想帮他扣上扣子，结果一个手抖，水杯里的水悉数泼了上去，季星波又是一顿手忙脚乱的擦拭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季星波听到了几句模糊不清，类似于梦呓的声音，再抬眼，就对上了压迫性的视线。
“你……”他眼帘微掀，带着几分迷茫。
紧接着，季星波呼吸一窒，“还在烧吗？需不需要我帮你叫医生？”
彭沛闭口不言，视线穿过季星波，深眸闪烁，像是在辨认现实和梦境，又像是在搜寻谁的模样。
月光洒落静悄悄的病房里，没有第三人。
诡异的静默还在持续，季星波不自在极了，抿了抿唇起身，想要逃离。
手，蓦然被大力抓住。
季星波大脑有片刻的空白，半晌，她比他先一步反应过来，“我们来吃药好不好？”
完全一副哄小孩的语气。
他没有去看季星波手上的动作，而是一直注意着她的神情，丝毫不愿放过她脸上细微的变化。
她垂下眼睑，从那板胶囊抠出胶囊，
彭沛看着季星波递上跟前的退烧药，他虚弱的一笑，“你喂我吃？”
他寂然不动，目光却已吻遍了她的唇。
算了，不和病人计较。季星波压下情绪，捏在指尖的胶囊凑近他嘴边，“张嘴，吃药。”
彭沛乖乖张嘴吞下胶囊，顺势握住她的手腕。
“吃完药睡一觉就好了。”
她重新给他盖好了被子，也许是退烧药起了作用，彭沛逐渐阖上双眼，依然紧紧握着季星波的手。
季星波轻轻挣脱了他的钳制，面色异常惨淡：“你有像喜欢宋忍冬那样喜欢过我吗？”
她闭上双眼，再次睁开时，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清亮。放下彭沛，只不过是时间问题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