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顿饭结束后谢元洲被爹爹请去了书房,二哥也随行在侧。
杨慕绾没吃两口就吃撑了还觉得隐隐有些反胃,她揉着肚子慢慢溜达回了出嫁前自己的院子,院门口一块匾额挂在头顶,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苍劲有力——锦绣院。
杨慕绾走了进去,原本空着的偏院如今有人住了,院子里多出了很多东西。
她的闯入让院子里正埋头打扫的下人们抬起了头,紧接着是她们惊喜的声音,全数围拢了过来
“小姐?!”
“您怎么回侯府了?感觉小姐您清减了!是丞相府伙食不好吗?”
“噢我想起来了,今天是小姐回门的日子!难怪前院忙活了一早上!”
“雪兰姐姐怎么没跟着小姐一起回来呀?”
杨慕绾安静的看着她们一人一句问得她插不上话,小丫头们问完了才发现一时太激动逾越了,于是赶紧拂身认错,一个个像霜打了的茄子,唯恐小姐发火。
等了半天没等来她发火的声音,反而杨慕绾伸出手扶起了前面的两人:“丞相府……都挺好的,雪太大了,我让雪兰留在府中帮我守院子了。”
“这样也好。”一个侍女想了想,答。
另一个侍女焦急开口:“小姐你不知道!如今这院子里又多了一位主子!”
杨慕绾心中平静,她当然知道,但是却没有说出来,只询问:“是吗?谁啊?”
侍女撇了撇嘴:“谁知道老爷从哪里捡回来的小乞丐,要我说啊,凤栖梧桐,从小在梧桐树上长大的才能叫做凤凰,小姐这样的才是名正言顺的千金小姐,不是什么人攀上梧桐树都能从鸡蜕变成凤凰的。”
杨慕绾不动声色问:“怎么了,你不喜欢她?”
侍女还待再说,被一双手往后拽了一下,一个眉目秀美的侍女走上前说:“小姐别听她的,她是对六小姐有气。”
“受委屈了?”杨慕绾问。
她院子里的几个丫鬟跟雪兰一样都是陪她长大的,她对她们几人性情还是很了解的,没有什么大奸大恶之人,只不过有的早熟有的性子直口无遮拦。
前世侯府被抄家,她们身为侍婢也难逃一死,是她欠她们的。
杨慕绾抬手安抚地摸了摸一脸委屈的侍女的脸:“这样的话以后不要说了,知画和知书跟我进屋,其他人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吧。”
杨慕绾领着方才说话的婢女和被她拉到后面的侍女一起进了屋子,剩余两个侍女站在台阶下一脸担忧的望着里屋。
“完了完了,小姐是不是要教训知书了?”
“早说了知书这个不知收敛的性子会惹得主子不高兴吧!”
“咱们先干活吧,有知画在,她一向最得小姐心意,问题应该不大。”
“知画,把门关上。”杨慕绾进屋以后脱下身上的披风挂在一旁,嘱咐道。
知画垂首:“是。”
不止她们外面的觉得知书这次要受罚了,就连知书自己也这么觉得,她双手揪着衣摆乖乖侍立在一旁,情绪一上头,她刚刚还准备说点六小姐的坏话来着,还好知画阻止了她。
知画关上门以后,屋子里的光线就暗了下来,房中摆设还是跟她出嫁前一模一样,并且一尘不染,想来每一天都有她们尽心打扫。
杨慕绾拿起红褐色案几上的长明灯台点燃了九枝灯上的几根蜡烛,这才在案几后面的垫子上跪坐下来,慢悠悠开口:“知书,你可知祸从口出?有些事需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说,而有的事……必须关上门来说。”
知书小脸一皱,低垂着头:“小姐……奴婢知错了!您要打要罚奴婢绝无怨言!”
知画眉头也轻轻皱起,她想帮腔道:“小姐……”
“不必多言。”杨慕绾制止道。
知画和知书同时心里一咯噔,小姐这次态度这么坚决,看来这次要被重罚了,连知画都救不了她了。
杨慕绾看了她们半晌,终是开口:“你们这个表情……谁说我要罚她了?”
两人闻言顿时呆住了,方才心情有多低落,现下就有多飞扬。
知书试探开口:“那小姐您的意思是……不罚奴婢了?”
杨慕绾答:“我把你叫进来只是想吓吓你让你记住这次教训,这样的话要是被爹爹听见了,我不在府中没人能护着你。”
知书一喜,顿时喜笑颜开:“吓死奴婢了小姐,奴婢记住了!”
知画也漾开了一个浅浅的笑容。
杨慕绾问:“说说吧,受什么委屈了?知画来说。”
知书瘪了瘪嘴,闭嘴了。
知画道:“老爷自带回六小姐一直是安排在小姐这院子的,其他院子离小侯爷和世子太近了,唯恐污了女儿家清誉,也一直是奴婢们在照顾六小姐饮食起居,有一次知书正在打扫院落,六小姐忽然在知书面前跌倒了刚好被老爷瞧见了,知书因此受罚所以对六小姐心生不喜。”
“原来如此。”杨慕绾若有所思,原来这就是爹爹说的六妹妹在府内饱受欺凌的真相。
她开口安抚知书:“六妹妹许是不小心滑倒,爹爹又赶巧了。”
知书撅着嘴,嘟囔道:“哪有那么巧合的事,她当时一副娇弱得爬不起来的样子,我就凶了她一句,然后就被老爷罚了,若不是因为奴婢是跟小姐一块长大的,老爷说不准直接让人杖杀了奴婢也是有可能的!小姐,奴婢想来想去也觉得那六小姐不是什么省油的灯,你可要提防点她!”
“好我知道了,知书你出去吧,知画留下伺候我,备好笔墨纸砚。”
知书依言告退,方才在烛火映照下没看出有什么不对劲,直到知书开门那一刹那,外面的光线打进来,知画才察觉杨慕绾的脸色特别不好,苍白得紧。
知画忧心忡忡问:“小姐,你脸色很差,哪里不舒服吗?”
杨慕绾是很难受,许是路上那糕点吃得太快了,一直未能消化,席上又吃了爹爹夹过来的菜。
“呕——”杨慕绾猛地捂住唇,知画一惊赶紧端来痰盂:“小姐?您怎么样了?”
杨慕绾弓着腰一个劲干呕,面露菜色:“恶心罢了。”
知画吓得不轻:“什么东西恶心?小姐?!您今日吃了什么呀!”
当然是谢元洲在桌上当着爹爹和二哥对她做的那些故作亲密的举动,恶心至极。
杨慕绾感觉连胆汁都要吐出去了,嘴上却说:“京味斋……的点心。”
知画懵懵的:“那不是您最爱吃的点心吗?”
杨慕绾抬起一只手,知画赶紧端来一杯茶递到她手里。
杨慕绾用茶水漱了口,绢布拭去唇角的水渍,眼神陡然变得有些尖锐,没什么力气开口:“早就不爱吃了。”
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,水满则溢月满则亏。
太爱一个人就会感到痛苦,同样的糕点吃太多次就会腻,心生厌恶。
知画粉唇微张,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,明明小姐出嫁不过几日光阴,就感觉小姐仿佛经历了很多,变得端庄娴静了许多。
杨慕绾不知她心事,摆了摆手:“行了,备笔墨纸砚吧,这事要尽快解决。”
“是。”知画虽不知是什么事,但小姐要做的事肯定是大事。
她走过去从书架上取下砚台和纸,砚台放于桌边角落处,宣纸放在杨慕绾眼前,杨慕绾从笔架上挑了一支细软的羊毫蘸了墨汁在纸上写起信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