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2

8.
电话那头迟迟没有声音，我正想挂断，忽然听见他低沉的声音：“往前看。”
隔着一条街，我看向对面曾经的爱人。
夜色朦胧，我看不清他的表情，只能看到他修长的身影。
他把手插在西装裤袋里，目光锁定着我。
我问：“有什么事吗？”
他的声音有些沙哑，半天才开口：“为什么要离开我？”
我有些无奈，这么聪明的商界精英，连身边的朋友都看得明白的事情，他却装作不懂。
我不想继续这个话题，随口说：“家里催婚，想让我安定下来。”
他顿了顿，语气有些不确定：“就这个原因？”
我叹气：“对。”
他似乎在组织语言，过了会才说：“我们可以...”
我直接打断他：“不用了，我已经有合适的对象了。
“听说辛晴要回国了，恭喜你。”
电话他沉默了一会。
然后轻笑：“嗯。”
他又问：“我给你的礼物，一样都没留下，是不合你心意吗？告诉我你喜欢什么，我重新送你。”
我轻声说：“不必了。
“从今以后，我们就是陌生人。
“不要再见了。”
放下电话，我转身离去，没有丝毫留恋。
回到住处，我删除了与他有关的所有联系方式。
那天下午，我们跟领导一起吃饭。
吃到一半，领导接了个电话：“我去接个人，是我们公司以前的优秀员工，刚从国外回来，正好在附近。”
没多久，包厢门被推开。
我抬头，看到了门外的人。
他举手投足间尽显优雅，衣着考究，面带微笑地向我们问好。
身边的同事已经小声议论起来：“是陆临诶，他终于回国了。”
“听说他在国外做了很多成功项目，是公司最看重的人才。”
“重点是真的很帅啊。”
包厢里气氛热络，我跟着笑了笑，总觉得他有些面熟。
等他走后，手机震动提示新消息。
9.
一个陌生号码发来信息。
陆：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？
虽然没有存过他的联系方式，但我突然想起来了。
那是我刚毕业那年，和朋友去参加一场艺术展。
展览结束时，人流拥挤，我和朋友走散了。着急找人时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，结果崴了脚。
那人扶住我，低声说别动，直接带我去了医院，还主动垫付医疗费用。
我觉得过意不去，毕竟是我自己不小心，却让陌生人陪我折腾这么久。
于是我向他要了联系方式。
转完钱后，我随口说：“魔都好心人还挺多的，长得都挺帅。”
他挑眉：“哦？还遇到过别的好心人？”
我点头：“是啊，不过再也没遇见过。”
他微笑道：“我在这边人脉广，说不定能帮你找找那个人。”
我想了很久，却不知道该怎么描述顾衍，最后只能作罢。
他优雅地笑笑：“那希望下次见面，你能如愿以偿。”
简单交谈几句后，我试探着问：今晚有空吗？想请你吃饭表示感谢。
他说有时间。
我们很快约好了时间地点。
饭后他执意要送我回去，就像当年坚持陪我去医院一样。
我们在路边讨论时，有人从旁边经过。
我听到他们的谈话。
“怎么回事啊，辛晴明天就回国了，顾总怎么还有心思开单身派对？”
“不清楚，不过听说顾总今天心情特别差，大家想让他放松一下。”
“难怪刚才在包厢里一直没笑过。”
他们应该是出来买东西的，买完就往回走。
其中一个人好像认出我了，目光在我和陆临之间来回打量。
原来辛晴明天就回来了，挺好。
陆临看着我：“对了，找到那个人了吗？”
我说嗯。
他目光微顿：“恭喜。”
我没再多说，最后还是让他送我回去了。
刚到家里没多久，就收到一通电话。
没有备注，是本地号码。
我随手接起。
电话那头传来周明的声音。
他语气低沉，带着恳求：“余声声，你现在在哪？这边出了点事，能不能过来一趟？”
我有些不解。
“魔都这么大的地方，还有你们解决不了的麻烦？别打扰我了，我要睡觉了。”
他犹豫了一会，最后还是说出了实情。
10.
“是顾总。
“就他生日那天，你不是让我告知分手的消息吗？我当时上去传达了，他表面上没什么反应，但后来好几天都不理我，脾气也变得特别暴躁。我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，最近发生了一些事情，我才明白，他在责怪我没能挽留你。”
我轻轻咬住下唇：“最近？发生什么了？”
他沉默片刻，像是无奈般叹了口气：“我传个视频给你，你看完就明白了。”
很快，他的视频发了过来。
我点开播放。
视频开头是在拍摄整个酒吧，还能听到顾总的声音，正在向女友描述现场的情况，说场子挺热闹的，询问她要不要来玩。
没过多久，镜头突然定格。
一个人走到顾衍身边闲聊，恰好就是我不久前遇到的那个人。
他说：“顾总，我刚才似乎看见余声声了，身边有位男士同行，长得不错。”
他语气轻松随意，在场的人也都开始起哄。
顾总似乎也觉得有趣，在视频里说：“顾总之前分手，不是都挺豁达的吗，这下该释怀了吧。”
我也这样认为。
但就在这时，顾衍开口了，他的声音让整个空气都凝结了。
“提分手的是她，现在又跟别人在一起的也是她。
“哪有这么便宜的事？”
我放下手机，心里泛起一阵不安。
哪有这么便宜的事？
顾总的声音再次响起：“看完视频了吗？顾总此刻正在气头上，你能否过来一趟？拜托了。”
我感到身心俱疲：“现场那么多人，他能出什么事？
“实在不行，辛晴不是明天就回来了吗？你们等她过去，她一到，顾总自然就平静下来了。”
顾总在那边惊讶地应了声，有点慌乱：“不是这样的，你听我说，我去接……”
他的话戛然而止。
我耳边传来窸窣声，随后是轻微的呼吸声。
片刻后，一个人轻笑，声音带着沙哑：“余声声。
“我们好好谈谈。”
说实话，我并不觉得，我跟顾衍还有什么可谈的。
思索片刻，我正要拒绝。
他又重复一遍，语气平淡：“我们好好谈谈。
“你清楚我的性格，做事向来不达目的不会停手。
“如果你现在拒绝，余声声，我无法保证自己接下来的行为。”
11.
我没想到顾衍会说出这样的话。
这样的他，让我觉得有些陌生。
但似乎又在情理之中，他本就是这样的性格。
我缓缓吐出一口气：“行吧，你想说什么？”
他的声音很冷，在夜色中，让人难以分辨真伪。
“你离开他。
“我们重新开始。”
几乎是一瞬间，我就想明白了。
他产生了误解。
他把陆临当成了我的新恋人。
我揉了揉额头，觉得有点可笑。
他不是最讨厌旧情复燃吗？
握着手机，我又想到了那幅画、那笔堪称天价的分手补偿，还有他那些朋友们跟我说过的话。
这样戏弄我，拿我寻开心，很有意思吗？
我强压下内心的不快，清了清嗓子——“神经病？”
说完，立刻挂断电话。
然后把顾总也拉进了黑名单。
我已经够大度，没跟他计较那些冷漠和欺骗，他倒好，居然反过来跟我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。
我不清楚之后发生了什么变化。
这天之后，我总是会遇到顾衍。
他跟以前不太一样了，眉眼冷峻，目光愈发疏离。
每次相遇，他都用冷淡的眼神注视着我。
我以为自己已经拒绝得够干脆，他却专门在无人处拦住我，掏出手机给我看，指着屏幕上的照片。
“就是这个叫陆临的男人吧？
“考虑清楚了吗？
“如果你还是这个态度，那我只好亲自去找他谈一谈了。”
我再也控制不住情绪：“你完全理解错了，我和他根本不是那种关系，只是碰巧见过几面而已。
“你到底想干什么？
“何必把事情弄得这么复杂？
“我本来不想说这些的，但你心里分明没有我，对不对？之所以对我特别，不过是因为我和辛晴有几分相似。等她回来了，你就开始送房送车，不就是想让我识相点，别再纠缠你吗？现在又来这一套，说实话，我觉得特别无趣。”
顾衍怔在原地，似乎一时没能理解我的话：“你这是什么意思？”
良久，他低声咒骂了一句，声音变得沙哑：
“我从没觉得你们有任何相似之处，这种话是谁在胡说八道，我会让他当面解释清楚。
“至于那些礼物，纯粹是我想给你的，没有别的用意。我根本没想过要和你分手。
“这些事情我都可以给你一个解释。”
我感觉喉咙发紧：“解释又能改变什么呢？”
12.
就算这些都是我想多了。但他接辛晴电话时的小心翼翼，还有他那群朋友们心照不宣的态度，这些都是真实存在的。
不管现在他怎么想，在我们还在一起的时候，他确确实实，对他的白月光念念不忘。
这么想着，我就更不想跟顾衍待在一起了。
我抬眼望向他：“在我心里，你现在算什么？你想知道吗？”
他目光一亮：“什么？”
我笑了笑：“就像一件穿过的旧衣服，我既然已经扔掉了，就不会再捡回来。”
他猛地退后一步，脸色发白，难以置信地看着我。
他的好友们赶了过来，看到这一幕，纷纷开始劝我。
“顾总最近一直在想你，这段时间他过得也不好，你们之前感情那么好，何不重新开始？”
“大家坐下来聊聊，总能找到解决的办法。”
我说：“不能了。”
话音落下，我却突然想起，不久前，他们也是这样谈论辛晴的。
他们说，顾衍和辛晴，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。
这才过了多久，说辞就变了。
周明赶紧打圆场：“要不这样，我订个包厢，大家一起吃个饭，把事情都说清楚。
“我们之前说了很多不当的话，那些都是胡乱猜测，你别放在心上。”
我摇摇头：“抱歉，我还有别的安排。”
周明继续劝说：“别这样，难得遇见，把我的号码从黑名单删掉吧，我还想...”
他话未说完，顾衍突然开口：“不用再说了。”
周明有些不甘心：“这好不容易碰上。”
“我说过了。”顾衍凝视着我，语气冰冷而坚决，“不用再说。
“随她去吧。”
这天之后，我很长时间没有听到顾衍的消息。
倒是经常能见到陆临。
我陪他在商场里闲逛。
他出差路过我公司时给我打电话，我匆匆跑到楼下，他把一张艺术展门票递给我，说是朋友送的，知道我喜欢这位艺术家，就顺手带来了。
男人身形修长，举止优雅。
我心里清楚，这种展览的门票有多抢手。
他一直很有分寸，进退有度，我实在不好推辞，便把票钱转给他。
他坚持不肯收，我没办法，只好约他吃饭。
付账时他却抢先一步结了单。
寒冬时节，他要去国外出差，预计半年左右。
13.
我专程去机场为他送行，他微笑着看我，似乎有话要说，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。
他走后不久，我遇见了周明。
他叹着气说，顾衍现在很少参加应酬了，也不再联系辛晴。
“辛晴这次回国，就是想跟顾总重修旧好。谁知道，顾总根本不理会。最近被缠得烦了，还让辛家那边赶紧给辛晴物色对象。”
我像在听别人的故事：“可他们之前感情那么好。”
“谁说得准呢？感情这种事很难讲，而且他们是青梅竹马，这些年她在国外，顾总关照她也是情理之中。”
我笑了笑，没有评价。
其实，我从未对人提起过。
顾衍生日那天，他戴上那条限量版项链后，我接到了一通电话。
是辛晴打来的。
“你就是顾衍现在的女朋友吧？听说他对你很特别。不过，你应该也知道，我们之前都快要订婚了，这些年来，我们始终放不下对方。”
我望向远处那个谈笑自若的男人，泪水早已风干，以后也不会再为他流泪。
我说：“那祝你们百年好合。”
不过现在看来，我的祝福落空了。
回想起来真是讽刺。
我没想到，再次听到顾衍这个名字，是从一个刚入职的小姑娘那里。
她偶然间见过顾衍，得知我曾是他的女友，特意来请教该怎么追到顾氏集团的总裁。
“听说你们分手后，他就再没谈过恋爱。前辈，能不能告诉我，你是怎么打动他的？”
我当时正忙着工作：“大家不是都说他很好追吗？创造些偶遇的机会，接触多了自然就有戏。”
她若有所思：“我懂了。”
很快，我就把这事抛到脑后。
可没过多久，她又找到我，泣不成声：“他根本就不好追，这半个月我想尽办法出现在他面前，他连正眼都不给我。今天还让我别再出现。”
我略感惊讶：“你是不是说错了什么？或者做了什么不恰当的事？”
以顾衍的性格，应该不会这么直接。
她擦着眼泪，委屈地说：“我只是随口提到，这些追求的方法都是你教我的。”
我：“……”
我和顾衍分手时闹得很僵，他不愿听到我的名字，也在情理之中。
当晚，我准备入睡时。
手机突然亮了起来。
14.
是一个未保存的号码发来的消息。
语气依旧熟悉，冷淡中透着几分严肃。
要是再怂恿别人来追我，后果自负。
我思索片刻，回复：明白了，不会有下次。
对面没有了动静。
时光飞逝。
转眼便到了新年。
我拖着行李箱下楼，刚出公司大门，便瞥见一辆眼熟的豪车。
顾衍斜靠在车边，看见我道：“要回家？载你一程。”
记忆瞬间回到初见那天。
当时他也是这般说：“要去哪儿？我送你。”
曾经携手同行。
如今却已各自天涯。
我刚要婉拒，副驾的玻璃却徐徐降下。
那个刚入职的小姑娘露出甜美笑容：“声声姐，快上车吧。”
说着，便下车拉着我坐进后座。
一路无言。
抵达机场，顾衍替我取出行李。
我道声谢。
他轻点头。
再无其他。
回家不久，小姑娘来电。
“声声姐别多想，我是偶遇他的，看他似乎想送你，就主动提出一起来了。”
我愣住。
方才确实误以为他们在一起了。
“不必解释，我们早就是陌生人了。”
小姑娘叹息：“多遗憾啊。”
遗憾什么呢？
她不晓得，我也曾无数次听人感慨，顾衍与白月光错过，太可惜了。
除夕之夜，大雪纷飞。
年夜饭后，我向陆临发了微信祝福。
他工作调动后，逢年过节，我们偶尔会互致问候。
表弟忽然趴在窗前惊呼：“这款限量版超跑我在杂志上看过，全球仅此一台。居然能在咱们小城看到真车。”
我心不在焉：“难得一见，多看看吧。”
次日，顾衍的好友来电。
“余声声，你见着顾总了吗？大年初一不在家，电话也打不通。
“他向来不会这样，大家都很担忧。”
听罢，我立即联想到那台不该在此出现的名贵跑车。
透过窗户张望，未见车影，只得四处打听。
最后在僻静巷口找到了顾衍。
他独自伫立街边，衣衫凌乱，未着外套，面色憔悴，手执一支未点燃的香烟。
见我来，他不自觉挺直身躯。
我走近问道：“你来做什么？”
15.
他显得有些窘迫。
“你该回去了。这地方不适合你。”
顾衍沉默片刻：“我也说不清为什么会来，只是听说你家里在安排相亲，我就...”
“你是想说你愿意试试吗？别傻了，我们早就不可能了。”
始终以来，最坚决不回头的人，其实是我。
我生性倔强。
认定的事，必须做到底。
放手也是如此。
他凝视着我，眼角泛起红晕。
良久，才装作若无其事地耸肩一笑：“声声，我有点累了，陪我坐会吧。”
我带他去了附近的咖啡馆。
一杯美式，一块提拉米苏。
暖黄的灯光下，我们隔桌而坐，各自沉默。
他只喝了一口咖啡，就放下了杯子。
临走时，又恢复成初识时的模样，优雅地整理领口，说道：“这是我喝过最难喝的咖啡。”
此后，我重返魔都。
与顾衍，再无交集。
我们本就属于不同世界，若非刻意打听，根本无从得知他的消息。
第二年，我又恋爱了。
对方是合作方的高管，性格沉稳，待人温和，但我们相处平淡如水，不到月余便分手了。
再到一年夏天，魔都细雨绵绵。
我离开公司，遇见陆临。
他风尘仆仆地站在雨中，撑着伞朝我微笑：“好久不见，声声。”
那年秋天，我们相恋了。
他陪我完成所有心愿。
他的朋友都唤我嫂子，凡事都向着我。
我们从不轻言放手。
我们去祈福，同心许愿，刻下彼此名字。
写完，他又郑重其事地添上：永不分离。
十指相扣，缓步归途。
他说：“真好。”
我应：“嗯。”
我忽然想起从前。
我跪在佛前祈愿，心愿太多，默默在心中数着，唯恐遗漏。
那人就在身旁看着，最后扶我起身，漫不经心地说：“有什么愿望直接告诉我，比这快得多。”
他向来不信这些。
可离开佛堂，远离香火处，他却又轻叹一声，说了句话。
16.
那句话我记了很多年——他说，遇见我，是他最大的幸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