冥冥之中,我觉得自己的身体在半空中漂浮着,找不到实地的感觉。并没有半点痛楚,好比灵魂马上要脱窍了,却又被什么东西羁绊着,风筝线要断不断的样子。
我不是在吐血吗?怎么又没有一点疼痛的感觉?这血从哪里吐出来的?
等我醒过来的时候,发现自己已经躺在重症监护室的病床上,一堆戴着白色帽子、白色口罩的人围着我,居高临下俯视着我。
一根长长的管子插进了我的鼻孔,我这才感觉到一阵阵痛楚,从心脏里面蔓延开来,继而弥漫全身。我试图挣扎起来,可是除了脑子能动,什么都动不了。不知道是自己被捆住了,还是本来没有力气了。
“别动,不想死就乖乖听话。”一个年轻的声音传来。
我白了他一眼,继续用意念在挣扎。
我听到有人在说,拿剪刀来,把毛衣剪开。于是,有人用剪刀把我脖子上的毛衣剪开了。我并没有力气看自己是否还穿着衣服。我只觉得一阵阵的疼痛让我只想坐起来,逃离这个地方。可是我的挣扎是徒劳的,或许我根本没有力气挣扎,我只是意念在挣扎而已。
鼻子里插进去那么长的管子,我的意识在模糊和清醒中轮换。几次中断了,我听到他们在商量怎么能够让管子进入到我的胃里,应该是换了好几个医生吧。
身上冷汗和热汗让我感觉很不舒服。我在极度痛楚的状态下晕厥了过去。
再次醒过来后,我发现自己被吊在床上,就像一条腊鱼那样,鼻子被长长的管子挂着,钩子进入了我的肚子里了。
“求-求-你-们,放-开-我。”我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,从五脏六腑传来的痛楚,让我生不如死。
“不能放,忍一忍,现在通过高压压住你的胃出血的部位,你再乱动,就完蛋了。”头顶传来的声音是威严的。我已经无法睁开我的眼睛,就这样让意识模糊着。
我知道这样的危险,我也害怕自己这么年轻就死去了。我忍,我再忍,忍无可忍我昏睡。
也不知道过了多久,我恢复了点精力,看看自己左右的病床上抢救的人,都没有了,难道都死了?一阵恐惧袭击过来,我又昏迷了。醒过来的时候,我发现护士在看我,我虚弱地问道,我要被吊多久?
“起码要观察48个小时,如果胃不再出血了,可以撤管了。”护士姑娘露出两只眼睛,声音很温柔。
尼玛的,这意味着我还要被继续吊下去。既然没有人理睬我,我也放弃了徒劳的挣扎。痛醒了继续睡,睡醒了继续痛,反反复复折腾。我的敏锐的脑子里,都是浆糊一样,世界和意识里除了疼痛,再无其他。我只在祈求48小时早点过去。
也许老天爷真的怜惜我的痛苦,我终于熬过了48小时,又一堆脑袋围着我审视着,拔管的过程异常痛苦,好比把钩子从肚子里取了出来,又把线从肚子了,沿着我的咽喉、鼻子慢慢取出来,一个不小心,又是牵肠挂肚的疼痛。
那种疼痛是真实的,不是几个字那么轻描淡写。终于,管子彻底从我的身体里剥离,我突然感觉自己呼吸顺畅起来,疼痛也从身体里逃逸了。
如果有什么可以形容,我只想说,我刚从地狱的油锅里爬了出来。我到底这辈子做了什么坏事,要遭遇如此灭绝人性的疼痛。好在我顽强,从地狱里爬了出来,我那左右两个病友,都没有爬出来哦。我总算可以从重症监护室转到普通病房了。
陆陆续续有人来探望我,可是我很累,没有力气说话。等我稍微有点力气的时候,发现自己的病床边,摆满了鲜花。难道,我已经死了?这是殡仪馆吗?我就躺在鲜花丛中?
如果不是家里人看到我醒来后惊喜的叫声,我一定以为自己已经死了。这时候,同事娟姐进来了,她拉着我的手说:“看到什么东西没有?”
“什么东西?”我莫名其妙。
“你呀,叫你不要手机乱拍,你没有听到,这下子吃了大苦头了吧。”娟姐一脸神秘。
“手机乱拍?”我努力在大脑里回忆,是的,吐血之前,我是在拍一些宗祠之类的照片,我只是觉得好玩,我没有恶意,绝对没有恶意。
“醒来就好,醒来就好。”娟姐起身走了,“好好休息。”
我努力在回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,是的,我确实在吐血的前一夜,听到了电话里传来的声音,那是一种无法说得清的声音,难道,我的好奇心害死自己,我的相机里拍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?
要知道,我真的是连夜路都不敢走的人,从小到大,升子山那些怪力乱神的传说,让我对鬼怪之说还是心存敬畏的。
医生说,经过两天的治疗,我会再次进入手术室,接受割脾补胃的大手术。我并没有脱离危险期。但是对于病因,我自己心里恐慌起来,也许,我真的触犯了宗祠里的大人物,可是我终究是无心之过,不要怪罪我才好。
可是,如果不是这个原因,我怎么会莫名其妙吐血,我年纪轻轻的,不应该如此病入膏肓才是。
家里人知道我恐怕是触犯了阴人才导致飞来横祸,自然是各种求神,请求观音娘娘的保佑,保佑我这样不拘小节得罪的行为。我躺在病床上,抚摸着手上戴着的佛珠,那是请高僧开过光的。确实保佑我在平时能够躲开了一些坎坎坷坷。
可是,这次我得罪的可是供奉在宗祠里的大人物,这点高僧开光的佛珠,已经无力庇佑我的唐突和无知了。我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无知无畏带来的后果的恐惧。
事实上,我从小到大经历过的那些病痛灾难,在升子山,都是通过半医半神来抢救的。可是这次的突然病发,不是在升子山,脱离了那个敬畏鬼怪的环境,我的大意一半是无知,一半绝对是侥幸,以为生鬼不找生人,却没有想到自己的行为,冒犯的严重性。我不该死谁该死?
许是家里人在观音娘娘面前苦苦哀求许愿,我能够从鬼门关里爬了出来,却又要承受这种勾肠挂肚的痛楚,惩戒已经是很深了。
我的胆子确实也被吓破了,我由衷感觉到不敬神灵、唐突鲁莽带给我的后果。我的忏悔是发自内心的,我的行为也是虔诚的。我相信神灵也知道我只是好奇,绝对不是有意要冒犯。所以,我活了过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