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念松死死抓住哥哥念北,念北其实要是硬想挣脱,也是能挣脱的,他毕竟是身强力壮的大小伙子,而念松不过是一个矮小的女孩子。但她终究是他的妹子,他还是有些不忍的。于是兄妹俩在这儿僵持着。
这时就有周围看热闹的社员说念松:“哎呀,林念松,你快松手吧,让你哥赶紧打水去吧,将来你们是一家人呢。”
听别人说让自己松手,念松就感觉这人是向着刘艳儿说话了,她是个直性子急脾气,从来都是直接怼人的,于是冲着那人就嚷道:“俺拽俺哥,该你啥闲事儿?!”
念松一家本来就是外来户,在屯子里不沾亲不带故的,再加上念松如此不懂好赖地怼人,别人也就懒得搭理他们了。于是社员们或站或坐,都远远地在那儿瞧热闹。
念北被刘艳和妹妹架在这儿僵持着,尴尬得不行。还是队长一嗓子:“都干活了,铲地铲地!”解了他的围。
但刘艳和念松却都在心里怨了他,他再去给刘艳接垅的时候,刘艳直接不再用他,而是喊了她的一个远房表哥帮忙。她的这个远房表哥,虽然身强力壮,但平时好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,刘艳一家平时是很看不上他的。
晚上回家,念北和念松都向母亲李玉顺告对方的状。李玉顺听着看着,这一双儿女对对方的指责,心里很不是个滋味。手心手背都是肉,于是她各打五十大板。她先是批评了大儿子念北,不应该只顾着对象,不顾妹妹,接完了刘艳儿,应该也接一下妹妹。她批评女儿念松,刘艳是你哥未婚妻,还没进咱家门,还算是个外人,你是自家人,从里儿从面儿上说,都应该先照顾刘艳儿,你不应该和刘艳儿争,也不应该抢水喝,就是喝了水,也不应该把剩下的水倒地上,更不应该当着刘艳儿的面儿倒,还有,你哥要去给刘艳重新舀水去,你也不应该拽住你哥不放,你们兄妹在地头儿支黄瓜架(指争执打架)多让人笑话……
对母亲的批评,林念北虽然有不服气的地方,但他没有反驳母亲,只是默默地听着。念松刚听母亲批评哥哥,她还挺高兴的,都忍不住冲哥哥吐舌头做鬼脸了。但母亲只说了哥哥几句,就开始批评她了,母亲批评她,可不是一句两句的,说她这也不对那也不对,她越听越气,想:她还是向着她儿子啊,先说哥哥不对,不过是表面儿上的,其实还是说自己不对,哼!
念竹气恼了,她可不想隐藏自己的气愤,于是冲着母亲大叫道:“哼!我就知道你看我不顺眼,我啥都不对,都他对,我爸不在家,你们就欺负我吧,你就能偏向我哥!呜呜呜……我让我爸给我评评理!”念松气得哭着跑了出去。
念松发脾气,哭闹,跑出去,也不是第一回了,她经常这样,一家人也都没当回事儿。
但晚上吃饭的时候,念松还没回来,李玉顺就有些不放心了,但她想,一个小丫头儿,一时生气,也就是闹着不吃饭,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儿吧……?
但天越来越黑,念松一直没回来,这回李玉顺可稳不住架儿了,她让念北和念东都出去找妹妹,自己也开始挨家打听。
满屯子都找遍了,都没有念松的踪影,有小孩子说,看见念松往公社方向走了。
原来,那个时候,林云鹤已经重新站起来,被安排在公社上班儿,那几天,省城来了个考古队,要考察松泉公社辖内的一个古人类遗址——大沽塘子。因为林云鹤在这一众革命干部中,是比较有文化的,所以就被派跟着这些考古人员,一起进山考察去了。
往公社方向走了?莫不是她真的去找她爸去了?可她爸现在应该不在公社,应该已经进大沽塘子了吧。李玉顺急得就要去公社找,念北和念东就说,你别去了,你走得慢,还是俺俩去吧。
看着两个儿子,李玉顺想,孩子们说的也是。于是嘱咐两个儿子,撵上念松,绑也要把她绑回来,不能任她的性儿,别让她再到公社儿去闹了,让人笑话。
可只一顿饭的功夫,念北就回来了,李玉顺就问:你怎么回来了?找到你妹妹了?她在哪儿,和念东走在后面?她不愿意回家?念东陪着她呢?
对母亲的一连串儿发问,念北只道:“啊,我俩刚出屯儿,王彩霞就撵上来了,她说让我回来,她陪念东去。”
李玉顺就有些急:“唉,你怎么能回来呢?你弟弟和她,那么孤男寡女的,这大晚上的,容易让人说闲话,再说你妹妹还没找着呢,你咋就回来了呢。”
面对母亲的责备,念北就说:“哎呀,妈,你也太着急了,念松刚跟我生完气,一看见我,又该生气了,更不能回来了,一会儿念东和王彩霞撵上她,就带她回来了,你别着急了。”
李玉顺听大儿子这么说,感觉也有道理,于是便不再说什么了。
但那一晚,二哥念东和姐姐念松一直没有回来。念竹陪着妈妈也不肯睡觉,她看着妈妈一会儿站起来,一会儿又坐下去,一会拿起纳的鞋底子纳两针儿,但只纳了两针儿,就扎了手……下半夜的时候,母亲李玉顺等不起了,她要出去找,念北就安慰母亲说,肯定是念东撵上念松,累了,然后看天又黑 ,不愿意走夜路,就在公社找地方住了。公社有民兵点儿,念东是民兵连长,以前打靶的时候,念东经常在那儿住……
但李玉顺的心里就是不踏实,她和念竹说,她心里像喝了油似的,慌慌的,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。念竹不知道心里喝了油是个什么滋味,但她知道妈妈的心里一定是不好受的,因为她的心里也不好受,只是她不会形容她的不好受。
最后,李玉顺还是坐不住了,她让念竹在家,然后她和念北马上动身也去找。但念竹却一定也要跟着他们去,还说自己走路也很快,一定能跟得上妈妈和哥哥,李玉顺想了想,就领上念竹一起乘着夜色上路了。
到了公社,天已经放亮儿,但公社的干部们还都没上班儿,只有看大门儿的一个老头儿,在浇大门口种的花儿。他们向老头打听,老头儿说:昨天晚上,先是来了一个丫头,说是要找林云鹤,我告诉她 ,林云鹤陪着上面来的人,去大沽塘子了。我看她是个小丫头,天又黑了,就还问她,她找林云鹤干啥,结果她气哼哼地没搭理我就跑了。后来,又来了一个小子和一个丫头,他俩也找林云鹤,还问是不是有个丫头找林云鹤来了。我告诉他们是有个丫头来找林云鹤,林云鹤去大沽塘子了。他们就又问我,那个丫头去哪儿了,这我哪儿知道啊。那个丫头看来挺倔儿,哦,你们也找林云鹤,你们是林云鹤的家里人?
念松和念东都没有回家,莫不是念松和念东都去了大沽塘子了?这大沽塘子可是个极邪门的地方,李玉顺的心里顿时恐慌了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