景朝十三年,谷雨。
昨日夜里淅淅沥沥的下了一场雨,打湿了景朝皇宫的青色地砖,晨间的天还淡淡的蒙着一股雾气,宛若一卷透着湿意的泼墨画。
“公主,咱们再快些吧,请安要迟了。”
宁元快步走在长街上,对着一旁着急的如意安抚道:“怕什么?”
说着,宁元往前一瞧,登时笑了:“这不是还有人陪着我们垫底吗?”
宁元小跑了两步,高声招呼:“四皇兄!”
不远处,宁旬正欲迈入长春宫的门,听见有人在叫自己,便循着声音望过去,一见是宁元,便露出了一个真切的笑。
“五皇妹。”
宁旬等了她两步,见宁元跑得快,他还伸手接了一把:“慢点。”
碰了头,两人一同迈入了长春宫的大门,不同于往日请安的叽叽喳喳,今日的长春宫清冷的只有她们两个人。
三公主和六皇子全都在禁足,其他的皇子又还未懂事无法请安。
“往日都是我来的最晚,现下倒是好了,也就剩下我们两个了。”
宁旬笑了笑:“哪有,我今日不是也晚了。”
他一说,宁元就有些好奇:“是啊,四皇兄平日里不是来的最早的吗?今日怎得迟了?”
宁旬闻言,竟有些羞愧的垂下了头:“今日,起的迟了些。”
宁元十分的理解,早上起不来那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吗?
“四皇兄昨日几更睡的?”
“四更。”宁旬道。
宁元声音都大了一些:“四更?”
宁旬点头。
“那你平时呢?”
“三更。”
宁元有些不敢置信:“那昨日为何如此晚睡?”
不对,平时也没睡多早啊!
“昨日太傅讲的,我不懂,惹得母妃生气了,我便多学了一会。”
萧贵妃?
宁元回想了一下萧贵妃那咄咄逼人的样子,没想到他对自己亲儿子也这么狠。
“那你的身体还受得住?”
宁旬笑着摇头:“已经习惯了。”
两人就这么一边聊着,一边在长春宫的殿门前停下,皇后的掌事大宫女站在门前行了个礼,便推开门走了进去。
不过半晌,她缓缓从屋内走出,俯身道:“两位殿下,娘娘已经知道你们来过了,便不用进去请安了。”
不用进去磕头宁元倒是乐得方便,点了点头,两人便转身朝着宫门外走去。
“也是,就我们两个,请不请安的也没意思。”
宁旬闻言,忍不住笑出了声:“就我们两个,是拜谁所赐啊?”
宁元挑眉,没有接话,反而转移话题般的东拉西扯。
“我们尚且都要日日请安,为何从没见过小七来?”
宁元说的,是七皇子宁安。
宁旬脸上的笑意稍稍褪去了一些,道:“我也不是很清楚,小七虽然只比你小了几个月,但也是今年才来的上书房,往日不常能见到。”
宁元点头,若有所思,其实说起来,除了宁旬以外,她和六皇子七皇子,其实根本上是没有差多少的,大家都是同一年生的,只不过前后差了几个月,而七皇子都已经六岁了,竟然才去上书房,要知道,宁靖才三岁便已经启蒙了。
迈出宫门,如意便迎了上来,两人并不顺路,出了长春宫便要分道扬镳。
宁元还没转身,便听见宁旬忽的叫住了自己:“五皇妹。”
宁元回头:“怎么了?”
宁旬抿唇,似乎是有些欲言又止:“那个···猫···”
宁元了然,知道他是想问问有财怎么样了。
“有财的伤已经快好了,现下已经能走两步了。”
宁旬听了,心才放下来,他又注意到宁元叫的名字,有些疑惑:“有财?”
“对啊,有财,是我给它起的名字,四皇兄要去我那里看看它吗?”
一听宁元这么说,宁旬顿时像是吓到了一样,连忙摆手:“不…不,我就不去了,我等下还要去书房,多谢五皇妹的好意。”
如此,宁元也不强求,点了点头,转身离去。
宁元到太和殿的时候,景元帝正在书房内见大臣,她就在书房外等了一会。
等景元帝的时候,宁元就随意的四处打量着,一直到目光落在裹着红布的条形东西上时,宁元歪头凑近康六:“那是什么?”
康六看了一眼,笑道:“那是南海都督进献给陛下的木钟。”
宁元点了点头,靠近掀开看了一眼,才发现是个十分形似西洋钟的东西,在景朝王宫里,的确是少见的东西。
放下红布,宁元回头朝着康六道:“既然父皇现在不得空,那我就明日再过来了。”
康六躬身:“是。”
宁元看向如意,眨了眨眼,见如意一脸的茫然,宁元小声提醒:“钟,把钟抬走。”
如意听懂,偷偷左右看了两眼,心一横,蹲下直接把那木钟抱了起来。
“诶?五公主?”连康六都懵了,压根就没想到宁元想要什么直接明抢。
那钟还是有些重量的,如意一抱到殿门外,就喘着气重重放在了地上,发出砰的一声。
宁元眼睛都瞪大了,连忙上前查看,生怕自己的新玩具还没到家就被如意给弄坏了。
“小心点,这东西可贵了。”
宁元抬手招呼站在门边的小太监:“你们几个,帮我把钟抬回去。”
宁元回头张望了几眼,似乎是怕康六追出来,语气都带了几分着急:“快点啊!”
几个小太监面面相觑,纷纷俯身上前:“奴才遵命。”
三个小太监抬着木钟,虽然不重,可个个看上去却小心翼翼,宁元走在最前面,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自己明抢来的木钟,喜欢的不得了。
而太和殿这头,景元帝刚见完了大臣,心觉口干舌燥,端起茶杯,正欲饮,却忽的想起什么般抬头看向康六。
“小五呢?又去哪鬼混了。”
康六躬身回道:“五公主方才过来,陛下正在议事,五公主便说陛下若是不得空,她明日再来,然后就带着南海都督进贡给陛下的木钟回去了。”
景元帝轻轻点头,喝了口茶,又忽的察觉出不对,猛的看向康六。
“谁让她拿的?”
康六只嘿嘿的笑,没有答话。
景元帝重重的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放,骂道:“跑了就是跑了,还扯到朕不得空上,你也真是的!就那么让她顺走了?”
康六连忙躬身:“陛下息怒,反正最后五公主要的时候,陛下每次还是会给,拿走便拿走吧。”
景元帝瞪他,骂道:“你也歪理一堆!”
景元帝骂了之后,心里也没痛快多少,他提起笔在奏折上写了两笔朱批,半晌,他忽的抬头看向康六。
“去,把她给朕叫过来!整天看不到人影,都到哪里鬼混去了!”
康六应声,连忙退下。
景元帝骂完,便又埋头在奏折中,香炉中的檀香升腾出袅袅白烟,日光渐盛。
不知道过了多久,才回来复命的康六轻脚走入书房中,景元帝听见声音,头也不抬,问道:“人来了?”
半晌,无人回答。
景元帝抬头,就见康六弓着身子,欲言又止。
“问你话呢。”
康六也有些无奈。
“五公主…五公主说,它的猫丢了,要找猫,过不来。”
景元帝听罢,瞪向康六,随后一巴掌拍在桌面上,吼道:“反了她了!”
“陛下息怒!”康六劝道。“五公主一向都是这个样子的,陛下不是早就知道了吗。”
“不是气朕就是明目张胆的顺东西,下次再来,直接给朕轰出去!”
康六连连应声:“是,陛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