用完晚餐后,两个人又去逛了逛,就十点了。程司妄把孟予娴送回了家,然后急匆匆回了别墅。家里一片黑漆漆的,依然没有人。管家来迎接他时,他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。“温穗呢?”管家愣了愣,回想着上午温穗离开前说的话,斟酌着用词。“孟小姐来之前,温小姐就离开了,她让我转告您,您等的人回来了,她会按照约定彻底消失的,让您放心。”来之前就走了?程司妄总觉得有些不对劲,追问起来。“阿娴下午一点落地,是温穗接的电话吗?她接完就开始收拾东西离开了?这么快?有说去哪吗?”管家摇了摇头,正要回答“十一点”,程司妄的手机突然响了。看到是孟予娴,他立刻抬手示意噤声,按下了接听键。“司妄,我的行李落在你家里了,你快开门。”程司妄一转身,就看到了门口正在挥手的孟予娴。他连忙转身接她进来,说要送她回去,她却找着各种话题。聊到凌晨,孟予娴非要留下,他找了很多借口拒绝。看着他一脸不情愿的样子,她的脸一下就耷拉了下来,语气里委屈巴巴的。“你是不是还在为我当年不告而别生气啊?司妄,我是真的喜欢你,但我也喜欢设计师的工作,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离开的。我知道你会等我,所以我每天都很努力,把五年的研修进度压缩到了三年,就是为了能早点回来和你在一起。”看到她红着眼解释的样子,程司妄的心也软了下来。“我知道,我从没有怪过你,也知道你总有一天会回来的。”看到他满脸心疼抱住了自己,孟予娴趁热打铁,继续刚才的话题。“那你今天就留下来陪陪人家嘛,三年没见,我有好多话想和你说。再说了,我们当年离结婚就差一步了,我妈妈也知道我们的事,你有什么好害羞的?”听到这,程司妄知道他要是再拒绝,她肯定会生气,勉强点了点头。夜里,孟予娴一直想亲他,都被他用各种办法躲过了。他怕她生气,连忙找了个话题,关心起了她在欧洲的生活。提起这事,孟予娴顿时来了兴趣,侃侃而谈了两个小时依然精神抖擞,还缠着要他分享在国内的生活。沉默了一会儿,程司妄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开口。回想起过去三年,除了她离开后,他颓废的那三个月,其余所有时间,他都是和温穗在一起。但他绝对不可能让孟予娴知道,他曾找过一个替身。所以他思考了很久,才挑出一些听起来没那么可疑的事情告诉她。“也没什么,除了工作,放假的时候会去爬爬山,偶尔心情好了也会去海边吹吹风,下雪天就在家里躺着,佣人会送些甜点蛋糕来……”他说的都是一些很日常的片段,可孟予娴的笑容,却冷了下来。无他,仅仅是因为他们俩还没分手的热恋期,从不会做这些事。她娇生惯养体弱,所以从不会去爬山,海边人多又晒,她也不喜欢去,蛋糕甜点她虽然爱吃,但她清楚记得,程司妄并不爱吃甜食。而喜欢在朋友圈分享山顶风光、录下海潮声音、晒出烘焙照片的,是温穗。三年里,孟予娴几乎每周都能在朋友圈刷到她分享的生活碎片。她一开始也怀疑过,温穗是在故意秀给她看,所以无数次不经意给程司妄发消息求证过。但他每次都说在公司忙,她断定他不会骗自己,慢慢就放下了疑心。她满心得意地以为程司妄心里只会有她一个人,认定他看不上一个普普通通的小镇姑娘,所以从没有把温穗当成过对手。可如今看来,她猜错了。也赌输了。第十二章但孟予娴并不甘心就这样认输。她压住心头涌动的不愉快,扣住程司妄的手,抬起下巴就要吻上去。这一次,他依然躲开了,甚至坐了起来,找了一个很蹩脚的借口。“我去一趟卫生间。”看着他急于离开的样子,孟予娴终于忍不住,叫住了他。“司妄,你不是说等我回来就和我结婚吗?我们明天去领证好不好?”灯影下,那道高大的身影定在了原地。死一般的寂静在房间里蔓延开来。也不知过了多久,程司妄终于整理好表情。转过身。“你不是说,想二十七岁以后再结婚吗?还有两年呢。”看到他脸上那勉强的笑容,孟予娴的心直直往黑暗里坠去。她怎么也没想到,曾经一到法定结婚年纪,就迫不及待和她求婚的男人,如今会说出这种话。放在被子里的那双手蓦然攥紧。可她脸上却依然带着不达眼底的笑意。“我变了,现在想早点结婚,你也变了吗?”你也变了吗?这句话,像一支冷箭一样,刺进了程司妄的胸膛。他第一次意识到,自己好像确实和以前不同了。以前,和孟予娴在一起时,他心里想的都是怎么照顾好她,让她开心,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都和她黏在一起。现在,哪怕都睡在一张床上了,他却频频想起温穗,担心她离开后的安全。就连以前他求而不得的结婚证,如今再听到,他也只觉得像烫手山芋一样,避之不及。可娶孟予娴回家,不是他十八岁那年指天发誓,许下的宏愿吗?到底是为什么呢?程司妄依然想不明白。而在这无声的沉默里,得到了答案的孟予娴,如坠冰窖。她强撑着站起来,披了一件衣服,往楼下走去。两个人擦肩而过之时,程司妄听到了她哽咽的声音。“我妈妈身体不好,我先回去照顾她,你不用送我,早点休息吧。”不知道为什么,程司妄听到这句话,莫名松了口气。可这口气还没喘匀,他就听见了下一句。“明天下午三点,我在民政局门口等你,司妄,我相信你,你一定会来的吧。”末了这句话,听起来不像是询问。反倒像是她在给自己重塑信心。可如果真有信心,又何必加上那个“吧”呢?又怎么会在凌晨三点,一个人哭着离开呢?透过窗户,看到孟家的车开走后,程司妄绷紧的身体,蓦地松懈了下来。他扶着墙跌坐在地上,地板的凉意透过脚底传到心口。无端地,他想起了拍卖会那天,温穗赤着脚逃离的背影。那么瘦小的一道身躯,慢慢跑出了他的视线,再也不见。再也不见,以后,是真的无法再见了。想起这个事实,程司妄心口突然泛起绵密的痛楚。像是有蚂蚁在啃食一样,没那么痛,却让他无比慌乱。他拿出手机,想看看她有没有发过消息。可无论是短信还是电话,都没有任何动静。点开微信,聊天界面和通讯里,都找不到温穗这个人了。程司妄像是预感到了什么,又翻了好几遍,依然没有找到。他想给她打电话,却根本没记住她的号码,只能给助理发消息问。在等待助理回复的这段时间里,他把能想到的所有联系方式都翻了,才发现她在离开前,把联系方式都删除了。看着空下来的房间,他脑子里一片空白。白天梦境里发生的一切,再一次涌现出来。而这一次,不再是梦。他好像是真的,找不到温穗了。